黎小满没抬头，仔细擦拭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梳。
“放在那里吧，我现在不怎么想吃。”
“那可不行，小满，奶奶去世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你照顾好，她这刚走才几天，你就瘦了，老人家在天有灵看到了，还不得埋怨死我。”
程宥齐说着要来喂，“听话，多少吃一点。”
“我说了我不想吃！”
黎小满一个挥手，粥碗被打翻，粘稠的白粥洒了一地。
他不提奶奶还好，一提，黎小满心底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怒火。
她情愿奶奶在天上什么都看不见，这样也就不会知道，她生前当作亲孙子疼的程宥齐千辛万苦接近她们祖孙俩只是为了那些股权。
程宥齐没想到黎小满会忽然这么大反应，绕是他反应快，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粘上了一些。
他眉头皱起，忍着心里的不快看向黎小满，“小满，你怎么了？”
“我说了我不想吃，还有，瘦了不好吗？我长这么胖，你带出去不会觉得很没面子？”
黎小满说这话时，眼睛定定看着程宥齐，往常温顺的眸光此时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寂。
程宥齐很不习惯，只当她是没了奶奶，情绪还没恢复好，咬牙忍耐，抽了几张纸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胡说什么，我老婆这叫可爱，比那些流水线上产出来的骨感女人可好看太多了。”
只要程宥齐愿意，好听的情话可以一套接着一套，只可惜，从前的黎小满对他有情人滤镜，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微微扯了扯唇，埋头继续擦拭奶奶的梳子，“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程宥齐早就不耐烦哄她了，“我正要给你说这个，公司里出了点问题，需要我亲自去一趟，不想吃粥也行，待会儿我回来给你带最爱吃的那家店的小蛋糕。”
程宥齐说罢，猝不及防在黎小满额头落下一吻，“在家乖乖的，等我回来。”
程宥齐前脚刚走，黎小满后脚就冲到洗手间，佝偻在洗手台前使劲搓洗着被程宥齐亲过的地方，直到额头发红，发疼才停下。
她撑着手臂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圆圆的脸盘，肉肉的脸颊，天生的自然卷因为刚刚洗脸打湿，一圈一圈粘在发际线上。
行走的爆米花？宁愿喜欢一头猪都不会喜欢她？
她就这么不堪吗？
黎小满从未因为自己的外貌，身材自卑过，但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身边最重要的人会把这个作为武器，用来攻击她。
程宥齐这一出去，一直没有回来。
九点多的时候，给她打来一通电话，说是公司问题没解决完，他可能要多加会儿班，让她早点休息。
他的声音透着哑，乍一听，确实像累狠了的。
如果放在往常，黎小满一定要对他嘘寒问暖一阵，仔细叮嘱他注意身体，但现在，她什么都没说，连敷衍都懒得。
挂完电话后便继续查看手机里的离婚协议模板，忽然“叮”地一声，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程氏公司，程宥齐在办公室跟人偷情。”
简单一行字，像是在她头顶密布的乌云上又罩上了一层薄膜，密不透风的窒息感顷刻间席卷而来。
黎小满捏着手机的指骨用力到发白，思索不过几秒，起身，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程氏是家族企业，程宥齐在里面担任副总经理一职，他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职位比他要高一级。
两兄弟面和心不和，再加上程父一直主张有能力的继承他的公司，所以才有了程宥齐为了成功收购盛锐，在程父面前邀功，宁可牺牲自己的婚姻，与黎小满结婚这件事。
这其中的原由也是黎小满刚刚在路上才想清楚的。
有些事，一旦找到了源头，后面的所有事情都会变得有迹可循。
也活该她命中有此一遭。
记得跟程宥齐第一次见面，是他到家里找奶奶买她手中的股权。
态度诚恳，摆出的条件也很诱人，只可惜奶奶顾念这是儿子留给她跟黎小满唯一的底气跟念想，婉言相拒。
结果，程宥齐前脚刚走出大门，奶奶忽然病发晕倒，黎小满正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时，程宥齐折返回来，二话不说把奶奶背下楼，又陪着她一起，将奶奶送到医院。
医院里，他忙前忙后，办住院，缴费，安排最权威的医生。
那段日子，他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跟善意。
于是，她们祖孙俩就这样被他蒙蔽，一步一步，由着他渗透进入她们的生活里。
黎小满想到这里时，电梯已经到达程宥齐办公室所在那一层了。
格子间一片漆黑，所以显得程宥齐办公室那盏灯尤其明亮。
黎小满还未走近，就听见一道娇喘声隐隐溢出来。
她僵硬地止步，看见玻璃墙上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喘息声，不停地变换着姿势。
“不行了，求求你，放过人家吧。”
“想得美，这几天一直忙着给那老太婆办葬礼，可憋死我了，今晚要全部讨回来。”
男人说着，又狠狠动作几下，女人顿时发出一阵难捱的呻吟。
“谁让你憋着了，家里又不是没老婆。”
“她？”
男人声音粗中带喘，“对着她那一身的肥肉，硬都硬不起来。”
女人又是喘，又是得意的笑，“以前老太婆在，她要贴身照顾，不跟你一个卧室情有可原，现在老太婆死了，她不会要求你跟她履行夫妻义务吧？”
男人此时心思不在聊天上，拍了下女人的屁股，“那我可要小心了，不然哪天被她霸王硬上弓，清白不保。”
“你敢，你要被她睡了，我马上跟你一刀两断！”
“放心吧宝贝，我的人，我的心都只属于你一个。”
伴随着这句话说完，里面的动作大片进行到了白热化，黎小满忍着想吐的冲动，点下手机上的录像暂停键，转身离开。
暴雨过后的空气还夹杂着淡淡的尘土气息，黎小满站在公司门口，深呼吸好几次才渐渐缓过来。
她本来想直接跟程宥齐提离婚的，但刚刚听见他们嘴里一口一个的“老太婆”，她忽然改变主意了。
随着思绪慢慢变得清晰，她拨出一个号码，“抒意，能搞到沈厉征的电话号码吗？”
尚抒意正敷面膜，闻言，眉头皱了皱，“谁？沈厉征？沈氏集团二公子？这几年风头正盛的活阎王？不是，你忽然要他电话干嘛？”
黎小满低头碾脚底的地砖，“找他有点事。”
尚抒意“哦”了一声，“那你等等，我打听打听周围朋友有没有知道的。”
尚抒意是黎小满最好的闺蜜，在一家财经杂志做编辑，手里有些人脉。
她说着要挂电话，黎小满又把她喊住，“抒意…”
尚抒意等了两秒，没听见黎小满说什么，“满宝，怎么了？”
电话那边黎小满似乎深深吸了口气，
“没事，就跟你说一声，我打算跟程宥齐离婚了。”
“哦，知道l…”
尚抒意“了”字还没说完，反应过来，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要干嘛？”
“我说，我要跟程宥齐离婚。”
尚抒意理解无能，“不是，你们今天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黎小满原本想故作坚强来着，嘴角还没勾起来，不受控制地压了下去，随后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
“你先想办法给我弄沈厉征的电话吧，具体情况，等明天见面再跟你说。”
电话挂断没多久，一个电话号码发到黎小满的微信上，紧随其后是独属于尚抒意风格的安慰信息——
“满宝，别怕，天塌下来你这个胖子也顶得住，万一不行，还有我呢，有眼泪先攒着，等明天靠我肩膀上再哭。”
黎小满看完，哭得更凶了，路灯下，胖胖的身影一抽一抽，被风一吹，散的七零八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