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村旁的坠龙窟中，女孩看着面前的大蛇，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想活，哪怕此刻的白家村的干旱已经持续了数年，村旁的镜水河再无一丝水流，但在这大灾之年，总会有人坚强地生存下去。
就像是田地之中的杂草，屋舍之中的小虫。
白珊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她的手渐渐地不再颤抖，旁边，柳玄低沉的声音还在说着。
“白珊，小白，”柳玄换了一种稍微更亲密一点的称呼，白珊毕竟是人类，想要她站在自己这边，得多费些口舌才行：“现在外面，在闹旱灾对吧？”
“是，很久没雨了。”
白珊点点头，从她有记忆以来，雨就落得一年比一年少，地里面的麦苗变得又矮又小，颗粒干瘪就像是道边的狗尾巴草。
一开始，村民们还能从镜水河里取水，后来河里的水也渐渐变少，河道之中只剩下一片烂泥，最后连烂泥也没有了，泥土像龟壳一样裂成了一块一块的。
“他们都说，是龙王爷不管事。”
白珊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大蛇，洞窟之中有龙，这是白家村人人皆知的事情，但龙却不去行云布雨，在村民眼中便是不称职。
乡村之中的祭祀向来野蛮，不管事的龙王，泥塑的金身是要被村民们拉出去打鞭子的。
大蛇的身躯在地上滑过，身上的鳞片起伏着，在岩石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哦？他们是这么说的吗，那你觉得，我是那种不管事的神仙吗？”
“我对你，可比你那些同族要好吧。”
柳玄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道，话语之中带着一种嘶嘶的气音，女孩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你是个好神仙。”
“这就对了，”柳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但配合着他这张蛇脸，倒是有几分反派的感觉：“你再回想一下，他们是怎么对你的。”
“从最开始，从日子还过得下去的时候开始……”
柳玄的声音在洞窟之中回荡着，女孩愣愣地盯着地面，陷入了沉思。
自己家里，在几年前还算是过的下去，哪怕是大灾之年，水一年比一年少，但好歹还有几块地，加上租主家的地，收入也算过得去，父母还能从河里取水灌溉。
白家村以种麦为生，麦子对水的要求不算特别高，因此哪怕闹了旱灾，也能撑上几年。
“然后田地就变少了，但为什么呢？”
女孩记事很早，她记得那时的镜水河中还有清澈的水流，爹爹说沿着镜水向下游，便是镜北城，再向下，便到了梁国的都城大梁，那里有神仙，有梁王，女人的皮肤白得像雪花，男人身上也有一股香味。
她就这么站在田边，听劳作了一天的爹爹随口说着大梁城和镜北城的故事，直到娘亲来送饭。
“今年的佃租又要再涨一成，大房那边说了，多出的一成要来供养仙人。”
“那白学义回来了，他真求到了仙，能凭空造水，仙家手段。”
“现在不能叫白学义了，得叫义仙人。”
娘亲打断了爹爹的抱怨，他们似乎在说仙人，是了，村长的兄弟从仙城归来，成了仙了，能造水生木，村长说了，只有靠仙人，才能度过这次大灾。
从那天起，田地就变得少了起来，自家的田地一块接着一块地消失，佃租却越来越高。
各种各样的东西都要钱，水要，麦子要，柴火要，这些可都是仙人变出来的，自然是比凡物更贵些。
那些东西都进了村长家的大宅子，村中修起了龙王庙，庙里的龙王爷有龙的身体和人的脑袋，笑眯眯的样子就像守村人一样。
让人害怕得发抖。
“他们拿走了本属于你的东西，你们家的田，你们家的麦子，还有……你的亲人。”
大蛇的声音在洞窟之中回荡，女孩仿佛进入了一种被催眠的状态，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了记忆中最糟糕的那部分。
天上的太阳越来越毒辣，地上水一天更比一天少，娘亲生了病，那并非是什么重病，只是吃不饱，害了饿病，她躺在床上，就像一具骷髅，腹部却膨胀的像一个球。
她还能记得，那肚皮之上青白色的血管，女孩甚至觉得娘亲的肚子变成了一个猪尿泡，只要拿针戳上一下就会炸开。
女孩坐在床边，哭啊哭，最后眼泪都流干了，也没有用。
爹爹去了一趟主家，但没用，他们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换药了。
水也因此断了，爹爹为了取水，带哥哥去了更远的地方找水。
就这样过了两天，爹爹和哥哥被人抬了回来，头上漏了一个大洞，说是和人争水，被人打死了。
娘亲也死了，死在了床上，悄无声息。
自己活了下来，为什么呢……自己是吃了什么活下来的？
白珊思索着，她想起了血的味道，肉的味道，是了……
人饿了，什么都能吃。
“你应该恨他们，村长，仙人，他们拿走了你的所有，还要害伱的性命。”
大蛇轻轻将女孩卷起，摸索着她干枯的头发，女孩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呜咽，随后又强忍着止住了哭泣。
她已经流过太多泪了，这让她再也哭不出来。
“他们还要害我，逼我吃人，坏我道行，我离化龙只差一步之遥，但要是坏了修行……”
“我就再也无法成龙了，不成龙，就没法行云布雨，旱灾就会永远持续下去。”
女孩看着大蛇赤红的眼睛，一时间，一人一蛇多了几分共鸣。
“村长说，你吃了我，就会开心，就会下雨了。”
大蛇发出一声嗤笑：“你真信他吗？若不是旱灾，他从哪捞那么多钱财和地？”
女孩眨眨眼，她好像一瞬间被点醒了般，对村民来说，大旱是一场灾难，对背靠仙人的村长来说，这不过是一场饕餮盛宴，让他得以肆无忌惮地取食村民的血肉。
白珊平静了下来，平静得吓人，她一时间清醒了许多，也坚定了许多，随后主动开口问道：
“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把那個白学义带进来，”柳玄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离玩家们回归还有一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不过还得等一下，时间还不到。”
“你想做什么？”白珊眼睛眨了眨，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杀人，不过按那些天魔的说法……”
“这叫打土豪，分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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