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嫉恨又眼馋地回望游秒。
这个眼馋是字面意义上的眼馋，她从情绪漩涡中振作起来，但陷入了另一种食欲旺盛的狂热中。
唉，游秒把手臂背在身后，控制麻绳道具把张梦缠得严严实实，像是露头的木乃伊，然后挣扎着离对方远了点。
吃过花朵后，他现在好了很多，起码可以自己走动了。
他将绳梯收回来，向下看了一眼，高博的尸首相当之惨烈，王老板也已经离开。
兔女郎不在，估计是跟着王老板去地下室取花了。
张梦想起来，绳梯那会儿不断地晃荡，明显就是有人依附在上面，但游秒并没有主动驱赶。
她轻轻吸溜一下，忍不住问：“你刚才说那么大声是故意让他听见的吗？”
游秒躺在阁楼洞口附近的地面上，回想乏味平淡的二十多年和险象迭起的几个小时。
试图精准地剖析自己：“作为一个几乎没有道德污点的好人，我已经开悟了。”
张梦疑惑：“什么？”
她以为游秒又要发表什么关于副本的高见，或是陈述自己在哪里给王老板下了个套。
在阴暗的环境中，只有一盏很小的手机灯。
这样的氛围多么适合这个男人阐述自己的阴谋诡计啊。
但她万万没想到，游秒开始给她上价值了。
“给你一个经过我亲身体验的忠告——”
“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对也不对。
“它只适用于个别情况。
“要么你要足够好，要么你要足够坏。
“庸才是得不到老天爷的偏爱的。”
两面摇摆的中间派，永远只有绝境没有路。
他不看好王老板的结局，后者既不够好，又不够坏，既没有那么勇敢正义，又没办法无耻到底。
他只是想能活着，但也很难活着。
评价完王老板，游秒又自夸自擂：“比如我是一个大善人。我就要坚持存好心，做好人，行好事，积德深重，往往能逢凶化吉柳暗花明。”
沉默。
安静。
空虚。
“首先，我向你保证，吃完花朵后，我精神真的很稳定。”张梦正色道，“所以你突然发癫大概率跟我无关。”
游秒：“……”
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
他从不开玩笑：
摸着良心说话，他自认并非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人。
进入副本以后，他没有主动害过一个玩家。
除了针对丧心病狂无颜无耻狼心狗肺的小偷高博，带来的命悬一线的危机进行自卫反击以外，他从不将武器对准玩家。
游秒颇为伤感：同为人类，游戏开始时说过的守望相助，他当时是认真的。
怎么没有人能读懂我这颗纯洁温柔而又冰封寂寞的心呢？
要想让别人体贴自己，首先要先体贴别人。
游秒于是和张梦谈心：“你恨他吗？他算是你的仇人吗？”
毕竟对方的伤势里十有八九都和王老板脱不了干系。
张梦倒是心大：“不恨。”
她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拉了王老板一把，害她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右手。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游戏中，肢体残缺带来的后果，她不知道能不能承受。
即使有游秒保护，顺利活过新人场，那么以后呢？
下一个副本怎么办？下下一个？
魔方游戏不会只让她经历一次恐怖，但世界上只有一个游秒。
叹了口气，张梦冷淡直白地说：“你选了我，所以我没有被逼到绝境，如果你选的是他，那么跟着高博行动的就是我了。”
她非常地理解王老板，并且相信：倘若异地而处，大多数玩家都会做出同样的行为。
毕竟，谁都不想死。
游秒：“我回来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配合他们？”
张梦被王老板凌虐得不轻，想也知道没被杀了是对方别有所求。
缺了手臂的女人对高博和王老板能有什么用？
无非是在游秒刚进入三楼呼唤梯神的时候，帮助对方取信于游秒，让游秒放松警惕踏入陷阱。
但张梦没那么做。
在游秒的评判标准里，从游戏开始，张梦的每一个选择都没有做错，这就是她跟其他两人的区别。
张梦嘴唇哆嗦了一会儿，她没有哭，似乎情绪很激动，又似乎只是生理性的肌肉颤栗。
半晌，她仿佛下定了决心：“如果你兑现诺言，让我活过新人场，我会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是关于我自己的，但，或许和魔方游戏有关。”
游秒笑了笑，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太疲惫了，他现在必须要休息。
……
游秒在睡前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杀人，怎么着都算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因此意思意思地做了个噩梦。
梦中他是某个王国的王子，在去森林里狩猎时受到了别人的暗算。
他被封印良久，期间遇到了很多可亲可爱的动物们。
在它们的帮助之下，游秒不断进化，终于升级成为陆地上的霸主，他有三只眼睛四双翅膀和五条尾巴。
他返回王宫，准备给国民们一个惊喜，却在王台之上看到了一个假冒伪劣品。
假冒伪劣品顶着高博七零八碎的脸，周身都是脑浆和血液，坐在他的位子上，领着给他的供奉，还睡他的老婆，称呼他的父母为父母……
一怒之下，游秒在梦中杀性大发，将高博先杀后杀，一杀二杀，再杀又杀，杀来杀去，杀天杀地，杀穿了整个世界，杀灭了当前宇宙。
尸山血海。
肢体横飞。
游秒一下子就被吓醒了。
周身都是冷汗，和早先伤口中流出的血液混杂在一起，狼狈淋漓。
他蜷起腿，难过地抚着心口：
天呐！我怎么会是梦境里那种恶毒的人。
张梦像一只蚕蛹一样咕涌到离他两三米的地方，披头散发，眼神痴傻，“饿，饿，饿……”
游秒当胸一脚将她踹开，对方伤后的手臂摔在地上，拖行出一道血迹。
他皱眉思索：
副作用果然来了。
是一下给张梦吃得太多了吗？
游秒听到楼下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将头从洞口探出去嗅来嗅去，没有雪松的味道，但他知道干尸不能离开地下室，所以一定是那只吃人的怪物。
看来对方离自己还远。
难道王老板碰见了它？
在高博生前，经过游秒试探，发现对方并没有把提交线索换取游戏奖励积分以购买商城道具的事情告诉过王老板。
对方一直以为，匕首就是高博从现实之中带进副本来的。
因此游秒也不怕便宜别人，大声呼喊：
“关灯！怪物的弱点是光！没有光就不能行动！”
王老板那边应该是听见了，片刻之后，楼下几乎没有了动静。
未免是王老板被咬死了所以才安静，游秒多等了一段时间。
几分钟后，王老板从楼梯满头虚汗地上了三楼。
游秒打开怀表，记下了怪物此次出没的时间点——
唉，情况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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