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对话
二人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敢回来。他们在外面又玩了一会，见太阳正当头，便各回各家，准备吃午饭去了。整个一下午，二人谁也没有找谁玩，因为无论谁找谁都会路过大娘家，就不得不承担为自己的恶作剧负责的风险。
第二天，老容实在是在家憋不住了，他决定出去打探一下虚实。
吃过早饭，他怀着激动而又忐忑的心情往外走。
“也不知道昨天最后怎样了，那些蚂蚱还有老水牛不知道都被怎么处理了，还有清雨有没有告诉大娘呢，不过他也不知道我名字吧，不过媛婷、冰冰还有文玲都在啊……哎呀，好烦。”老容边走边想着这些令人头疼的问题，越想头皮越麻，他甚至开始后悔起来昨天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清雨会不会以后再也不理我了呢。
没容他多想，脚步便带着他来到了大娘家门前。不过他并没有见到清雨或者大娘大伯，因为此时大门紧闭，一把厚重的三环锁将两个饕餮口中伸出的门鼻连了起来。见此情形，老容心中那块石头落了下来，但随即而来的便是长时间的失落。
“人呢，难道是送回家了吗，不对啊，不是说在这上学的吗，该不是因为我昨天欺负她把她气走了吧……”老容又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觉得懊悔不已，甚至有一种想扇自己耳光的冲动。
不过小孩子的心思，也不可能一条胡同走到黑，往往一件事情想不明白的时候，注意力很快就会集中到其他事物上面。所以没过多久懊恼的情绪逐渐散去，他又蹦蹦跳跳地去找老文玩了。
在途经老文家的路口，有个小卖部，卖些零食、烟酒之类的。一般情况下路过的时候是不会去看的，可是今天不知怎的，也许是听见了一些声音，也许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无意中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的心又开始砰砰跳起来。
柜台前面，是三个小女孩，两边两个个子较小，老文光从背影也能一眼看出她们就是媛婷和冰冰。而中间那个个子高挑，身材曼妙，最明显的是那一头及腰的长发！那正是清雨！原来她并没有走，而是出来玩了，还和媛婷她们姐妹俩混熟了。老容又开始高兴起来，既然没有走，以后在一起玩的机会多的是，不过心中仍有一丝的不快，因为清雨是和她们混的熟而不是和自己。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最心爱的玩具要和别人分享一样，这也许是男人心中本能的占有欲吧。
由于她们是面对着柜台而面对着自己，老容便赶紧快步走到一个角落，想打探一下她们买了什么。没多久，她们出来了，老容赶紧躲了起来。只见她们手里各拿着一个类似橡皮擦的糖果，把外面的包装纸撕掉后，将里面的糖果填进了嘴里。等她们走远了，老容走近看了看地上的糖纸，上面写着几个字：“大大”泡泡糖。
老远赶紧从另一个方向跑回家里，从写字台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有些破旧的铁盒子。那铁盒子虽然上面画满了彩色的图案，但是已经被锈蚀得斑驳陆离。盖上有一个狭长的口子，侧面有一把小巧精致的钥匙，也已是铜锈斑斑。这是老容的妈有次卖菜的时候捡到的，估计是城里谁家的孩子不用了扔掉的吧，就捡回来给老容玩，老容就把平时的零花钱或者捡到的钱放在里面。由于捡回来的时候锁就是锁上的，自然也不可能有钥匙，不过老容也有自己的方法。他把盒子举过头顶翻过来抖了抖，只听里面传来稀里哗啦硬币碰撞盒子的声音。只见他不断地用手抖着铁盒子，仔细瞅着那个狭长的投币口，并听着声音，时不时调整着角度。不一时便见一颗硬币像雨点一样从投币口落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他又用同样的方法抖出了另外四枚硬币，接着他收好储蓄罐，拿着这五枚硬币又向小卖部跑去。
他并不知道“大大”泡泡糖多少钱一颗，不过他平时也很少会买超过5毛钱的东西，这次是清雨买的，他担心会不会有点高级，为保险起见，所以就带了5毛钱以防万一。
到了店里，他要了一颗泡泡糖，两毛钱。他突然又觉得有点心疼，尽管离保底的5毛钱还差很多，因为平时都是买一毛钱一毛钱的买，这次一下子花了两毛钱，有种奢侈的罪恶感浮上心头。不过旋即又想到既然清雨也买了这个，那自己买也没什么，想到这里，心中释然了。
买了泡泡糖，他自然也就不去找老文玩了，嚼着泡泡糖直奔大娘家。刚才大娘家锁着门，所以大娘大伯肯定不在家，那自己就可以放心地过去了。转个弯就到大娘家了，这时就听到传来咯咯咯的笑声，老容一听就是媛婷的声音。既然媛婷在，那么清雨肯定也在。就在这时，他反而有些犹豫了。不知怎的，就是怕和清雨面对面，也许是做了亏心事心虚，也许是内心埋藏许久的那份对女孩子的害羞吧。
想到这里，老容掉了头，从后面绕回了自己家门口。这样虽然也能看见她们几个，但是毕竟离得不是那么近，没有那么拘谨。
这样就出现了十分滑稽的一幕：两家并排着的门口空地上，一边是几个女生嚼着泡泡糖，有说有笑，另一边是孤零零的一个男生同样也嚼着泡泡糖，但是他的神情动作就不自然的多了，总是不断偷偷地瞄着那边的情况，同时又装着煞无其事的样子，像做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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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几个女生大概是在外面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了，转身像屋里走去。老容陷入了一种非常复杂的心情中，一方面想跟着她们进去，另一方面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尽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甚至都往前挪了一小步，可是又停住了。就这样纠结着，她们完全进入了屋里，只留下在原地懊悔不已的老容。
就剩自己了，也不可能在那里干着急，老容还是决定回家先看看有没有好看的电视。
他回到家，发现嘴上已经被吹泡泡糖后留下的痕迹弄黑了一片，而且搓也搓不掉，好不舒服。他在毛巾上倒了点热水在嘴上使劲抹了几下，把嘴一边都搓红了，总算是弄干净了。然后又抽屉里找了一张夹在书里的锡箔纸，那是从老爸扔掉的烟盒上剥下来的，现在已经被压得很平整了。接着他把泡泡糖吐在手里，用水冲干净，然后用锡箔纸包好放在抽屉里，准备留着以后再吃。
在农村，任何零食对小孩子来说都是奢侈的，老容记得有一次，不知是谁买了个泡泡糖，大概是一毛钱一颗的那种西瓜泡泡糖，然后几个小孩轮流吃，一个吃完了用压水井的水冲冲，另一个再接着吃，尽管到后来泡泡糖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大家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无聊的一天又过去了，老容心里越来越急了，他越发觉得和清雨说上话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了，生怕下手晚了好东西就会被别人抢走一样。
第二天，老容起了大早，像往常一样挤了牙膏，端着一搪瓷缸水就往外面的空地走去。就在他蹲在地上准备刷牙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过大娘家，恰好见到一袭长发飘飘，正是清雨从门口出来，原来她也准备出来刷牙。
老容赶忙把目光移向别处，生怕被注意到，同时心瞬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都在发烫。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老容心里跟自己说着，仿佛面临生死关头的人要做出重大决定一样。
终于，老容鼓足了勇气，扭过脸去，用一种比蚊子声稍大一点的声音说了句：“起来啦。”
老容的心仍在扑通扑通。
半晌，没有回应。
“你起来啦。”老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声音不知道提高了几度，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说完自己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几秒钟的静默，老容觉得像几个小时那么漫长。
“嗯，你也怪早的啊。”清脆如风铃般的声音划过耳际。
那声音划过，竟然没有散去，而是像在耳边盘旋一样，回音不绝。老容顿时愣住了，脑海里除了那个声音外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他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不但可以长得令人窒息，连声音也可以令人窒息。
接下来，老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好在清雨也没有再说什么。二人就各自刷牙，老容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刷牙了，他机械性地把牙刷捣进嘴里，还没刷两下，便将泡沫吐出来，用水漱了漱口，然后迅速起身，飞快地跑回家里，像是要逃离什么灾难一样。
回到家中，老容倒头便躺在床上，细细回味着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嗯，你也怪早的啊。”老容细细品味她说过的每一个字，那种感觉久久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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