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周处费力穿好衣服下床,坐到煤炭炉旁边,用火钩子挑开炉盖,往里面添了几块煤。
刚把炉盖盖回去,曹阳就进来了。
“你怎么下床了?”
“下床好吃饭。叔,你看,我真的好多了,我觉得我明天就能下井挖煤去,叔你说那个大夫是不是骗人想坑钱,我觉得我根本没病那么重。”
曹阳小学文化,对医学只有生活上的经验,他吃不准周处突然好转是怎么回事,也不想再把大夫请回来看看,更没有往县医院送的打算,他想了想说道:
“有可能。这是你的饭,趁热吃吧,吃完再好好休息休息,说不好明天真能下井挖煤去,眼看要发工资,咱得凑够三十天才能领钱,要是这么走了,就吃大亏了。”
饭盒里是盖浇饭,周处扒拉一大口到嘴里,继续用原身那单纯善良的性格语气说话:“叔你说得真对,说啥也得把工资领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来挣钱,第一次就挣七八百,搁以前想都不敢想。谢谢你,叔,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火车站瞎转悠找活干呢。”
曹阳笑了笑,夹了块肉给他。
不错,挣了块肉,周处表扬了一下自己的演技。
吃完了饭,周处爬上床睡觉,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清晨。
天还没亮,屋里更是黑漆漆的,曹阳和董雷的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大。
周处伸了伸腿,攥了攥拳,感觉身体比昨天好了不少,恢复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就是不知道老毛病发作会不会更快。
他伸手拉了下电灯绳,先把灯打开,然后喊道:“曹叔,董叔,曹叔,董叔,起床啦,今天咱下井挖煤挣钱去吧。”
灯光刺眼,照得困气正浓的人火气直冒,董雷操了一声骂道:“挖你娘挖,这么积极,你这辈子都是挖煤的命,下辈子也是,下下辈子也是。”
“你嘴咋这么脏,孩子喊你起床有错啦?”曹阳也被照的想骂人,但他没骂,他用手遮住眼问周处:“喊这么大声,你病好了?”
周处边穿衣服边说:“好多了,叔,我觉得下井没问题。”
“真的?”董雷坐起身套上毛衣打量道。
“真的。”周处说话间已经穿好衣服麻利下床,站地上跳了几跳。
董雷见状,意味深长地对曹阳说了一句:“老曹,时来运转了这是。”
曹阳瞪了他一眼:“赶紧起来吧,就你话多。”
起个大早叫人起床,是原身没病时每天都做的事,他还会在这个时间空档读一读包里那本历史课本,怀念怀念上学的时光。
三人穿好衣服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去饭堂吃饭,吃完饭,就去换班地点集合,准备下井。
下井之前,要先挨个接受检查,一旦发现身上有香烟火机等危险物品,当场就会被揍一顿,然后开除,一切工资作废。
检查完,再挨个签名领安全帽和矿灯等装备。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就可以下井干活了。
这里是朔方国东部的乐浪郡,乐浪郡中部的黑木县。
黑木县煤矿资源丰富,煤矿企业众多,但规模都不大,全是中小型矿企扎堆采掘,合法的非法的都有,普遍人工,机械化水平很低,矿企是好听的说法,通俗的说法叫煤窑。
周处所在的煤窑叫平安窑,有两口竖井,一主一副,主井用来提运煤炭,副井用来提运人员物料,两井配合实现通风换气。
竖井之下,还有盲井,连接不同深度的煤层,四面有或平或斜的巷道,用来采掘和运输,但没怎么用心规划,搞得跟树枝一样胡乱分叉,每一个叉就是一个工作面。
曹阳和董雷带着周处包了一个工作面,除了来回运煤的驴倌,这条太阳永远照不到的叉道上,就他们三个人,很容易找到机会做些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然后伪装成意外事故。
曹阳和董雷就是这么打算的,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做了九次,也得手了九次。
这是第十次,虽然过程中有些波折,把本该一两个星期就完成的事拖到了一个月,不过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熬到动手的这一刻了。
三人下井两个小时后,身上已经没有哪里不是黑色的了,因为井下温度高,甩开膀子采煤又累又热,只能脱了衣服才好干活。
周处扶住一根圆木柱腿,帮曹阳和董雷搭支护,两人把顶梁安好后,招呼周处歇一会儿,喝点儿水。
周处指了指顶梁和顶壁之间的空隙,说:“叔,还没安顶板呢。”
“我检查过了,这里的顶壁岩况稳定,就是不搭支护都没事,再说顶板不够了,待会儿采到里面需要用时却用光了就麻烦了。”
曹阳往地上一坐,把安全帽一摘,解释道,他拿矿灯照了照周处,递出水壶,说:“你别杵着了,抓紧时间过来坐坐,休息休息,活还多着呢,计件工资,多劳多得。”
“哦,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周处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呵呵走过来接过水壶,坐曹阳旁边喝了起来。
“你别喝这么多,细水长流懂不,喝光就没了。”曹阳敲了一下他头上的安全帽,然后就要把他的帽子摘下来。
周处伸手护住,“叔,帽子不能摘,不安全,你也带上吧。”
曹阳又敲了一下他的安全帽,这次使的劲大,“不安全个屁,塌下来有我们两个个高的顶着,你怕个屁,这个帽子设计不行,磨头皮,你不摘下来放松放松,想当光头?还想娶媳妇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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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寻思小山是不想娶媳妇了,这回找个小姐才干了一次就差点病死,那要是娶个媳妇回家成天干,还不知道啥样呢,留下心理阴影了。”董雷坐在周处身后,把玩着手里的镐头打趣道。
周处闻言,当即就把帽子一摘,“谁说我不想娶媳妇,我不娶媳妇,我家里不就绝后了,我爹还不得打断我的腿。叔,你说我爹也是挖煤的,他能上哪里去?怎么过年不回家呢?”
曹阳神色微变,“我哪里能知道,世界这么大,煤矿这么多,我才去过几个?”
“你也不用急,山不转水转,说不准过不了多久,你就和你爹团聚了呢。”董雷见周处已经摘了帽子,后脑勺就在自己眼前,只要一镐头下去,事儿就成了。
董雷把镐头调了个个,要用钝的那头攻击,用尖头给后脑凿个窟窿的话,就不好解释是石头砸的了。
董雷没有立刻出手,他在等曹阳给出信号。
这个信号是很重要的,因为涉及会不会被冤魂缠住的问题。
曹阳的信号几乎在下一刻就发出来了,他忽然叫出少年的真名,说了一句:“李青山,你妈妈喊你回家吃饭。”
不能待少年作出反应,董雷就是要抓住他乍然听到妈妈喊自己回家吃饭的失神瞬间,只要在这一刻敲死他,灵魂就不会缠着敲死他的人,而是回家找妈妈要饭吃去。
可在董雷挥下镐头的刹那,突然有喊叫声和脚步声传来,听声音,马上就穿过巷道到跟前了。
他身形一滞,硬生生停下动作。
然后,周处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叔,你说啥呢,吓我一跳。”
“哈哈,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转移注意力,人的注意力一转移,就感觉不到累了,这在休息的时候很管用,是一个老师傅教给我的。”
曹阳反应很快,见董雷没下手,立刻掩饰道。
周处放下水壶站起身,伸伸胳膊踢踢腿,“好像真有用,没那么累了,叔你真厉害。”
“那是。”曹阳拿过水壶喝了口水。
“那是个屁,你没听见有人叫唤乱跑?”董雷的脸色非常难看,因为那喊叫声和脚步声这么近,怎么他往巷道里照去,鬼都没看到。
“没有。”曹阳正纳闷董雷为什么没动手,听了这话,他也脸色一变。
“我也没听见,咋了董叔,你出现幻听了?”周处把帽子和矿灯重新带上,也往巷道里看。
董雷绷着脸没有说话,他和曹阳交换眼神,讨论要不要继续动手,一时间,这里陷入了安静中。
但安静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几个呼吸之后,真有喊叫声由远而近,由弱而强,传了过来。
“冒顶了,冒顶了,有人被埋了,你三个先放下活,快点儿过来帮忙搬石头救人!”
运煤的驴倌颠颠跑过来,边跑边喊。
“冒顶了,人被埋了,都来帮帮忙!”
冒顶,就是顶壁坍塌砸下来了。
“来了,王大爷。”周处扯着嗓子回了一声。
曹阳和董雷结束眼神交流,不约而同骂了一句倒霉,然后迎了上去。
周处也觉得运气不好,他方才手上生手,已经钻进两人的耳朵眼里,只待董雷发难,他就能来个后发先至,把两人的脑子搅成浆糊。
可是突然听到声音,这时候杀人就来不及伪造现场了,只得嘴上生嘴,替换下耳朵眼里的手,同声传递给董雷。
周处跟在两人身后,把就连他自己也看不到的两只手和一张嘴收了回来,只留外面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的这种能力,是在得了老毛病之后,在服药无数的治疗过程中,意外开发出来的,他能够通过想象的方式,延伸出一套不能见但能用的五感六识、四肢百骸。
曹阳和董雷不过是歹心很重但没有武力的人,自然无法威胁到周处。
周处不无遗憾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反杀的打算落空,几万块钱的赔偿款只能改天再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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