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璜和太医同时到了二所。
因是给女眷看病，又是外伤，太医院那里又派了一个医女过来，方便验看伤口。
张太医把脉后，觉得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有些体虚。不过但凡女眷基本都有这个问题，平日注意进补就行。
倒是外伤，有些棘手。
“脚踝处肿得很厉害，最好用药油揉开，否则会伤到筋骨。两膝的皮肉与外裤粘连在一起，需用剪子剪开，但伤口会再度崩裂。另外，伤口处嵌入不少碎石与污泥，若不及时清理，恐怕会流脓，容易留疤。”
也就是说，治是很好治的，也必须得治，就是过程会很疼。
永璜铁青着脸点头，张太医等人便退下，自去备药。
等人一走，素琴就上前跪下，也不说别的，只一个劲儿地磕头，“请爷一定为格格作主。”
门外，小德子也跟着跪下来。
永璜一个眼神扫过去，李得海连忙上来把自己打听到的都说了一遍。
李得海一直有个大胆的想法，他想撬开这位纯妃娘娘的脑袋，看看她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
旁人白得一个皇子，恐怕做梦都得笑醒，她倒好，变着法子磋磨他们阿哥。起初三阿哥还小，纯妃娘娘只是漠视阿哥，后来等三阿哥稍微大些，她就开始变本加厉地打压阿哥。
太后、皇上、皇后那里的赏赐，非得三阿哥挑剩下的才能给他们阿哥。明明是一样的东西，说好了一人一份，可三阿哥喜欢，阿哥就都得让给他，若是因此有一句不满，纯妃就敢跑到皇上面前告状，说阿哥不爱护幼弟。
久而久之，钟粹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都敢克扣他们阿哥的份例！
我呸！
一样的皇子，非得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满宫里去问问，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说了，他们阿哥的额娘哲妃娘娘，满洲正黄旗包衣人，正儿八经内务府选秀进宫，现如今一家子都得了抬旗的尊荣。
纯妃呢？就算家里抬了正白旗，那也改不了她民籍汉人出身的事实。当年，不过是个被人从江南买来送给先帝，又被先帝送给皇上的玩意儿罢了。
虽然这话着实不尊重，但在钟粹宫的无数个夜晚，李得海都是这样安慰自己心里的不服气。
好不容易阿哥搬出钟粹宫，成了南三所的爷。李得海用了两年时间，把纯妃安插在爷身边的眼线都给拔了。
没想到，纯妃的手竟然伸到后院来了。
李得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咬着牙道：“此事是奴才失职，没有管好头所，请爷责罚。”
而且，那晚请宋格格去前院书房的也是他。宋格格受罚这件事，李得海自觉难辞其咎。
“明日自去前院领罚，若再有下次，你这个头所大总管的位置，就让给别人吧！”
李得海神色一凛，连忙叩头谢恩，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
“爷，格格醒了。”素云忽然跑出来道。
永璜倏地起身，三两步走到床前坐下，拉着宋音的手问：“你感觉怎么样？”
宋音愣愣地看了他几眼，忽然撇过头去，无声哭泣，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很快濡湿了枕头。
双腿酸痛得仿佛没了知觉，膝盖和脚踝稍微动一动，就是钻心的疼痛。脸上也火辣辣的，暴晒了一下午的皮肤不住叫嚣着。
这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怒！
明明犯错的不是她！
可偏偏罚她的那个人她根本动不了，这种憋屈的感觉，让她再一次体会到身处封建社会的压抑与无力。
永璜第一次看宋音哭。她紧咬着牙关，倔强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出卖了她，永璜从那里读出了委屈、无助和愤恨，让他很心疼。
“爷......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先让医女帮你把伤口清理了，......好吗？”
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说出口的话就显得十分单薄无力。
宋音本来是不想理他的，但换药实在太疼了，每一颗小石子被拣出去的时候，模糊的皮肉都被撕扯开来，这完全不亚于再跪三个时辰。
她攥着永璜的手在猛烈的颤抖，口中咬着的棉布也磨得生疼。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摇着头呜呜咽咽，方能传达一二分痛苦。
永璜把她抱在怀里，不住说：“爷在这里，别怕。”
漫长的一个时辰，疼到最后，宋音已经昏厥过去，全身汗湿。
医女抹了把汗，松口气道：“禀大阿哥，都清理好了。往后一个月，臣会每日来给格格换药。若恢复得好，应当不会留疤。”
素琴谢了又谢，一路将医女送回药房。
素云给宋音换了身衣裳，见爷没有要走的意思，便也退下了。
这一晚，永璜留在了二所。
......
李得海发了狠地查，很快查出近日后院只有卫侍妾身边的芳儿、乌雅格格身边的静雾，以及侧福晋身边的金玲出过头所。
芳儿是去药房看她干娘邬婆子，来回不到半个时辰，这个时间即便是去离南三所最近的延禧宫，也是不够的。
倒是静雾和金玲，两人都去了后宫。
“静雾见了娴妃宫里的洒扫宫女嘉慧，两人同一年入宫，感情甚好。金玲去找了吴姑姑，两人在屋里说了许久的话。”
侧福晋从前一向和皇后宫里来往多，如今忽然让陪嫁侍女去见了纯妃身边的吴姑姑，不得不让人怀疑。
永璜看着窗外的绿竹，手指轻敲窗框，道：“伊尔根觉罗氏禁足一月，抄《地藏经》二十遍，四月二十七日前送至宝华殿。乌雅氏那里，禁足半月以示惩戒。”
四月二十七日是二公主的冥诞，算算只剩九日了。《地藏经》一卷近两万字，二十遍，恐怕没日没夜地抄都不一定抄的完。
记仇的李公公特意第二天早上才去了侧福晋那里，他一走，正殿就传出杯盏碎裂的声音。
正在正殿旁洒扫的小太监一缩脑袋，小声说：“这是怎么了？侧福晋不是一向好脾气么？”
当即有消息灵通的凑过来，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还指了指二所。
众人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约而同地想：宋格格真是厉害，才进来半个月，就让侧福晋吃了这么个暗亏。
有性子促狭的说：“给二公主抄经，那也是福气呀！”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嘿嘿！我又不识字，可受不住主子们的福气。”
别到时候还没抄完，手就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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